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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冷、潮湿、黑暗。

这是凌云被单独关押的第三日。与其说是囚牢,不如说是一间废弃的屯兵营房,虽然简陋,但比起之前挤满死囚、臭气熏天的地牢,已是天壤之别。显然,李儒的命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执行,“不得伤其性命”也包含了基本的生存保障。每日有人送来勉强果腹的饭食和清水,除此之外,再无任何声响,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。

但这正是李儒的高明之处。他在熬鹰,用孤独和未知的恐惧来消磨凌云的意志,考验他的耐心,同时也需要时间去核实凌云的身份背景,以及他那惊人之语的背后,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。

凌云背靠着冰冷的土墙,坐在铺着干草的角落,尽量保持身体的能量。三日来,他几乎没有合眼,大脑一刻不停地运转,将原主零碎的记忆与自己所知的三国历史反复对照、梳理、整合。

中平六年,公元189年。这是一个决定性的年份。灵帝崩,少帝立,何进招董卓入京诛杀宦官,反被宦官所害,袁绍等人又尽诛宦官,最终让拥兵自重的董卓摘了桃子。废少帝,立刘协(献帝),毒杀何太后,自封相国,赞拜不名,入朝不趋,剑履上殿,权势已极似当年的王莽。

然而,盛极而衰的拐点也已临近。关东诸侯,以袁绍、曹操等人为首,正在紧锣密鼓地串联,讨董联军随时可能成立。董卓的残暴统治,尤其是纵容西凉军劫掠洛阳、发掘皇陵等恶行,正在迅速消耗他本就薄弱的政治基础。

内部更是危机四伏。西凉军系内部并非铁板一块,李傕、郭汜、牛辅、徐荣等将领各有山头。新附的并州军团,以吕布为首,勇悍但骄横,与西凉嫡系矛盾日深。朝廷之上,以王允为首的士大夫集团表面屈服,暗地里无时无刻不想着拨乱反正。

而董卓本人,肥胖、多疑、暴戾,晚年更是听不进逆耳忠言,唯有李儒等少数心腹还能稍加劝谏。历史上,他的败亡并非偶然,而是各种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爆发。

“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凌云在心中默念。李儒的耐心是有限的,如果自己不能尽快展现出足够的价值,那么等待他的,很可能依旧是秘密处决。校场上的惊人之语,只是争取到了一张临时的“免死牌”,如何将这张牌变成真正的立足之本,才是接下来的关键。

他需要一个计划,一个既能迎合董卓当前需求(稳固统治),又能暗中削弱其破坏力、为自己积累潜在声望,并且能让李儒认为他“有用”甚至“不可或缺”的计划。这个计划必须足够巧妙,宛如在刀尖上跳舞,既要取得恶魔的信任,又不能真的助纣为虐。

就在凌云冥思苦想之际,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死寂。铁锁链哗啦作响,牢门被推开,刺眼的光线涌入,让凌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。

来的不是寻常狱卒,而是两名顶盔贯甲、神色冷硬的西凉亲兵。为首一人,正是那日在李儒身旁按刀欲动的将领。他冷冷地扫了凌云一眼,声音如同铁石摩擦:“凌云?起来,相国要见你。”

终于来了!凌云心中一震,但脸上却不动声色。他缓缓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麻木的四肢,尽量让自己的举止显得从容。他知道,真正的考验,现在才开始。面对那个喜怒无常、手握生杀大权的魔王董卓,一言不慎,便是万劫不复。

他没有多问,沉默地跟着两名亲兵走出了囚室。穿过戒备森严的营区,一路向洛阳城中心走去。沿途所见,尽是断壁残垣,焦黑的梁木,以及面有菜色、眼神麻木的百姓。偶尔有西凉军的骑兵呼啸而过,扬起尘土,留下肆无忌惮的狂笑。曾经的帝都,如今已沦为人间地狱。这一切,都更加坚定了凌云内心的想法。

他们抵达的并非正式的皇宫大殿,而是董卓如今居住和办公的相国府。这里原本是某位权贵的豪华府邸,被董卓强占,修饰得更加富丽堂皇,但门口持戟而立的西凉悍卒,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,却明白无误地昭示着权力的本质。

穿过重重庭院和回廊,守卫越来越森严。终于,在一处极为宽阔的大厅前,亲兵停下脚步,示意凌云自己进去。

凌云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破烂的囚衣,尽管这并无太大意义。他迈步踏入大厅。

一股暖意夹杂着酒肉和熏香的气味扑面而来。大厅内灯火通明,铺着华丽的地毯,装饰着精美的漆器和青铜器。然而,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,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肃杀之气。

大厅尽头,一张宽大的、铺着虎皮的坐榻上,一个庞大如山的身影几乎将整个座位填满。此人身穿锦袍,腰束玉带,面色潮红,一部虬髯如同钢针,眼袋浮肿,但那双细小的眼睛里,却闪烁着鹰隼般锐利而凶戾的光芒。仅仅是坐在那里,就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
正是汉末的魔王,相国董卓。

董卓的身侧,李儒垂手而立,依旧是那副阴鸷沉静的模样。两侧还肃立着数员顶盔贯甲的将领,个个杀气腾腾,其中一人身高异常魁梧,面容英俊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之气,正是吕布吕奉先。他的目光扫过凌云,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
而在下方,还跪坐着几名朝服官员,个个战战兢兢,面色苍白,显然是来禀报政务的,但在董卓的威压下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
凌云的出现,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那些官员眼中露出好奇和怜悯,而西凉将领们则多是冷漠和敌意。

“跪下!”旁边一名侍卫厉声喝道。

凌云没有犹豫,依言跪倒在地,垂首道:“罪囚凌云,拜见相国。”姿态放得极低。

良久,上方才传来一个浑浊而充满威严的声音,如同闷雷滚过大厅:“你,就是那个在校场上,妖言惑众,说什么咱家死期将至的小子?”

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,仿佛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那几名官员更是吓得浑身一颤。

凌云深吸一口气,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他不能否认,也不能单纯求饶,必须给出一个能让董卓感兴趣的说法。

“回相国,”凌云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,“在下并非妖言惑众,实是目睹洛阳现状,心忧如焚,不忍见相国基业毁于细微,故而冒死进言!”

“哦?”董卓肥胖的身体微微前倾,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,但眼神更加危险,“心忧咱家的基业?呵呵,有意思。那你倒是说说,咱家的基业,如何就要毁了?说得好,饶你不死。说得不好……”他顿了顿,拿起案几上的一把用来切肉的短匕,随意地把玩着,“咱家正好缺个活物,试试这新得的匕首是否锋利。”

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李儒面无表情,吕布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,那些官员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
凌云知道,这是最后的机会。他抬起头,目光清澈地迎向董卓:“相国明鉴!在下以为,相国如今有三大患,若不及时化解,恐酿成大祸!”

“三大患?”董卓眯起了眼睛,“讲!”

“其一,为近患,乃在京畿民心!”凌云朗声道,“相国奉诏入京,拨乱反正,有功于社稷。然如今洛阳城内,百姓谈及相国麾下虎贲,皆面有惧色,甚至心怀怨怼。军中或有少数士卒,依仗相国威名,行事或有……不妥之处,劫掠民财,欺压良善。此虽小节,然积羽沉舟,群轻折轴。若民心尽失,则相国虽据洛阳,如同坐在火山之上!”

这话一出,在场的西凉将领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。吕布更是冷哼一声:“放肆!相国麾下将士,功勋卓著,拿些贱民些许财物,算什么大事?”

董卓却摆了摆手,示意吕布住口,他盯着凌云:“民心?咱家手握重兵,要民心何用?继续说!”

凌云心中微定,董卓没有立刻发作,说明他至少听进去了一点。他继续道:“其二,为远患,乃在关东诸侯!袁本初、曹孟德等人,世受皇恩,如今见相国辅佐陛下,安定朝堂,必心生嫉妒,恐会勾结串联,以清君侧为名,行犯上作乱之实!彼等若联合来犯,虽不足惧,然则相国若内有民心不稳之忧,外有强敌环伺之患,岂不危矣?”

这一点,直接点明了外部威胁,与李儒平日所忧吻合。董卓的脸色稍稍凝重了一些,下意识地看了李儒一眼。李儒微微颔首。

“其三,”凌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,目光扫过在场的西凉将领,最后落在吕布身上,又迅速收回,看向董卓,“则为心腹之患,在于……功赏不均,法令不明!”

“嗯?”董卓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,杀气开始弥漫,“你是说,咱家赏罚不公?”

大厅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。几名将领的手按上了刀柄。

凌云感到脊背发凉,但话已出口,不容退缩,他必须把“药”下得猛一些:“在下不敢!相国赏罚,自有明断。然则,如今军中或有一种风气,以为只要勇猛善战,便可无视法度,甚至有人认为,自己是并州嫡系,或是最早追随相国的凉州旧部,便可高人一等,行事无所顾忌。此风若长,则军纪废弛,法令不行。今日可劫掠百姓,明日是否就敢藐视上官?久而久之,队伍如何带?战力何存?若遇大战,如何做到令行禁止?”

这番话,看似批评军纪,实则暗指了西凉军和并州军的矛盾,以及骄兵悍将难以管束的问题。吕布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,其他将领也面面相觑,有人恼怒,有人则若有所思。

李儒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军侯,竟能看到如此深层的问题,并且敢在董卓面前直接点出来。此子,胆识和见识,都非同一般。

董卓沉默了。他粗鲁残暴,但并不愚蠢,否则也不可能从边地小卒爬到如今的位置。凌云的话,虽然刺耳,却像一根根针,扎在了他最近隐隐感到不安的地方。西凉军进城后的确军纪败坏得厉害,他也有所耳闻。并州军和凉州军之间的摩擦也日渐增多。关东诸侯的动向,更是他心头大患。

“哼!”董卓重重哼了一声,将匕首掷在案几上,发出哐当一声巨响,吓了众人一跳,“巧舌如簧!依你之见,该当如何?莫非是要咱家自缚双手,向那些关东鼠辈乞降不成?”

“非也!”凌云知道机会来了,立刻抛出他构思已久的“立锥之策”,“相国神武,天下无敌,岂可向鼠辈低头?在下以为,当以霹雳手段,显菩萨心肠!”

“何谓霹雳手段?乃是以重典整顿军纪!相国可颁下严令,设立军法司马,巡查京城内外。凡有劫掠民财、奸淫妇女、滥杀无辜者,无论出身何处,无论过往功勋,一律依军法严惩不贷!尤其是对百姓,更要秋毫无犯!此举短期内或会引起部分将士不满,但长远来看,却能收拢京畿民心,让百姓知相国之法度严明,非是纵兵殃民之辈。民心一定,则洛阳固若金汤,相国再无后顾之忧!”

“何谓菩萨心肠?乃是对有功将士,大肆封赏,但赏赐需来自府库,而非纵容其自行劫掠。同时,明确功赏标准,无论是凉州旧部,还是并州新附,抑或是原北军五校将士,只要忠于相国,有功于社稷,皆按统一标准论功行赏,务必做到公正公平,杜绝亲疏之别!如此,则将士归心,人人用命,军心凝聚,战力倍增!”

凌云顿了顿,最后抛出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点子:“此外,相国可效仿古人,发布‘安民告示’,明确法度,承诺保护良善。甚至可择机在洛阳城外举行阅兵,展示军容之盛,纪律之严,既可震慑屑小,亦可安抚百姓,示天下以威武、文明之师的气象!届时,关东诸侯若再敢来犯,便是逆天而行,失道寡助!相国以天子之名,率仁义之师,何愁天下不定?”

一番话,条理清晰,环环相扣,既指出了问题,又给出了解决方案,而且将严刑峻法与收买人心巧妙结合,最终指向巩固董卓统治这个核心目标。

大厅内一片寂静。所有人都被凌云这番大胆而又有见地的言论镇住了。连吕布都收起了轻视之色,重新打量起这个囚徒。

李儒的嘴角,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之意。此子,是个人才!这套策略,虽然理想化,执行起来困难重重,但大方向却完全正确,正是他一直以来想劝谏董卓,却又难以找到合适时机和方式说出口的。

董卓靠在虎皮榻上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,细小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他似乎在权衡利弊。严惩违纪,会得罪一部分骄兵悍将。但若能因此换来民心稳固、军纪严明,似乎更为划算。尤其是“再无后顾之忧”、“天下不定”这几个字,深深打动了他。

良久,董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,声震屋瓦,只是那笑声中听不出多少喜悦,反而带着一丝狰狞:“好一个‘霹雳手段,菩萨心肠’!好一个‘立锥之策’!小子,你倒是敢说!”

他猛地收住笑声,目光如电射向凌云:“咱家且问你,若依你之策,派何人去执此严法?又如何确保不会激起兵变?”

凌云心中凛然,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来了。他沉声道:“回相国,执法之人,必要刚正不阿,且深受相国信任。在下斗胆举荐,中郎将李儒,智计深远,明察秋毫,可总揽此事。至于执行,可挑选军中法吏,并由相国亲兵护卫,以示决心。至于兵变……”

凌云抬起头,目光扫过在场将领,最后定格在吕布身上,又迅速移开,朗声道:“相国麾下,皆是深明大义之士,岂会因约束军纪而心生怨怼?更何况,严明军纪,正是为了大军长远之计,为了所有将士的前程!真正心怀叵测、意图不轨者,正好借此机会,将其揪出,明正典刑,以儆效尤!此乃一石二鸟之计!”

他将“皮球”巧妙地踢回给了董卓,并再次强调了整顿军纪的“大义”名分,以及清除异己的潜在好处。

董卓盯着凌云,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,整个大厅落针可闻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终于,董卓缓缓开口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浑浊,但却带着一丝决断:“有点意思。李儒。”

“属下在。”李儒上前一步。

“这小子的话,你都听到了?”董卓道,“咱家觉得,可以试试。这整顿军纪、收拢人心的事儿,就由你牵头去办。拟个条陈给咱家看。至于那些不长眼的东西,”他眼中凶光一闪,“正好拿来祭旗!”

“谨遵相国令。”李儒躬身应道。

董卓又看向凌云,眼神复杂:“小子,你叫凌云是吧?咱家看你是个不怕死的,也有点歪才。咱家身边,正缺你这种敢说话的人。从今天起,你不用回牢里了。”

他顿了顿,似乎在思考给凌云一个什么位置:“咱家封你为……相府兵曹掾,秩比六百石,暂在李儒手下听用,协助他整顿军纪。给你个机会,让咱家看看你的‘策’,是不是真的管用!若是有名无实,或者包藏祸心……哼,后果你清楚!”

兵曹掾,负责掌管相国府的军务,包括军纪、兵器、兵籍等,职位不高,但极为关键,尤其是放在“整顿军纪”这个当口,显然是要将凌云放在火上烤。

但这正是凌云想要的!他终于在这危机四伏的洛阳,在这魔王董卓的麾下,赢得了一个极其微小,但却至关重要的立足点!

“谢相国不杀之恩!谢相国信任!凌云必竭尽全力,以报相国!”凌云压下心中的激动,恭敬地叩首。他知道,真正的挑战,现在才真正开始。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利用这个身份,在执行“立锥之策”的过程中,尽可能地减少这座城市的苦难,并暗中布下自己的棋子。

他站起身,感受到背后那些西凉将领们混杂着嫉妒、审视和敌意的目光,尤其是吕布那冰冷如刀的眼神。

凌云心中暗忖:“第一步,成了。接下来,就是在这狼窝虎穴之中,行我那‘暗渡陈仓’之计了。董仲颖,你给了我一个舞台,我便还你一个……意想不到的终局!”
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7:10:32 全文阅读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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